每經記者 彭斐 發(fā)自黑龍江

“幸福來得太快，走得也快。”對于黑龍江水泥企業(yè)而言，這或許是一個行業(yè)發(fā)展的真實寫照。

在2011年迎來行業(yè)高峰后，黑龍江的水泥行業(yè)迅速墜入低谷。按照黑龍江的施工期，6月份往后的3個月，是當地水泥的銷售旺季。但在5月底，黑龍江水泥企業(yè)熟料的庫存，甚至已經超過500萬噸。為了自救，東北三省各大水泥企業(yè)聯合決定從去年12月起到2013年4月各熟料生產線停產4個月。

日前，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記者奔赴黑龍江，試圖通過對特殊的水泥生產省份的調查，尋找當前我國水泥產能過剩的破解之道。

2011年迎來行業(yè)高峰

在哈爾濱市小嶺水泥有限責任公司副總李維勇的辦公室里，懸掛著一張全國2000t/d以上熟料生產線分布圖（含粉磨站）。從這張地圖上可以看到，位居中國版圖東北角的黑龍江，在2010年，水泥生產線雖零星分布，但卻更像一塊待墾之地。

2008年，黑龍江做出重大決策：決戰(zhàn)三年加快公路建設，徹底打破交通瓶頸。據不完全統(tǒng)計，三年決戰(zhàn)總投資達1100億元的公路建設，對水泥的需求達到3000萬噸。

幾乎同時，黑龍江的高鐵、地鐵、高架橋、房地產等基礎建設同時開花，哈爾濱以及黑龍江的其他水泥企業(yè)，在2011年迎來了行業(yè)高峰。在黑龍江某大型水泥企業(yè)負責人看來，2010年前后，正是黑龍江水泥產業(yè)發(fā)展最快的時期，“抓住了4萬億元投資的尾巴，生產水泥成品的粉磨站大規(guī)模上馬?！?/p>

據黑龍江省建材協(xié)會的統(tǒng)計數據顯示，2011年，黑龍江的水泥銷量達到創(chuàng)紀錄的4320萬噸。而在2008年底，黑龍江省統(tǒng)計規(guī)模以上的水泥企業(yè)77家，水泥產量僅1968.21萬噸。

對于2011年水泥市場的火爆，在哈爾濱從事水泥行業(yè)工作四十年、原哈爾濱市建材局總工程師劉戍昆認為，“通過這樣一個年份（2011年），我們明顯看出，市場提前透支，高增長難以為繼?！?/p>

如今，黑龍江的水泥生產依舊火熱，只不過這里的水泥企業(yè)，已然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坐立不安。以小嶺水泥為例，2011年，小嶺水泥廠的年銷售量為105萬噸，去年降到了84萬噸，截至今年5月底，小嶺水泥的銷售量為17萬噸。

2012年出現大面積停窯

在哈爾濱賓州水泥有限公司（以下簡稱賓州水泥）副總張永勝看來，黑龍江的水泥市場正在遭遇最為糟糕的一個年景。作為黑龍江省最大的水泥生產企業(yè)，賓州水泥仍擺脫不了銷售慘淡的窘境：時至5月底，公司的熟料已堆積如山，60萬噸的量，相當于近兩個月的熟料產量。

事實上，在2012年，黑龍江水泥市場需求量下跌的現實就讓水泥企業(yè)措手不及。據李維勇介紹，在當年7、8、9月市場旺季時，全省庫存400萬噸熟料。

5月29日，張永勝向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記者表示，僅賓州水泥一家，露天堆放加上兩個熟料庫10萬噸的儲量，熟料積壓就達到70萬噸?！岸训脻M滿的，已經有三四個月的時間?！弊審堄绖俑涌鄲赖氖牵@還是在企業(yè)前期被迫停窯后新增的產量。

自2012年三季度以后，停窯大面積出現，黑龍江省的水泥企業(yè)，“普遍停窯4~5個月，一般年份也就在3個月?！焙邶埥〗ú膮f(xié)會副會長魏杰向記者表示，2011年市場好的時候，就沒有停過，只是2012年才開始有這個狀況。

數字水泥網的數據顯示，截至2012年末，黑龍江省統(tǒng)計規(guī)模以上（年銷售收入超過2000萬元）的水泥企業(yè)86家，水泥產量3873萬噸，同比下降8.09%。

“賒銷”開始重新出現

2013年哈爾濱基建下滑30%~40%的現實，讓水泥企業(yè)不得不放下2011年時的高姿態(tài)。為爭奪有限的客戶群體，“賒銷”這一對水泥企業(yè)流動資金可能帶來重大隱患的方式，開始重新出現。

李維勇說，現在外面欠公司的錢有2000多萬元，去年全年則是3000多萬元，不過年底都結賬了。

張永勝分析稱，目前市場供不應求，大家都在找競爭方式，但說白了，都是惡性競爭，實際上都是相互間壓價。

對于黑龍江水泥企業(yè)而言，產量下降只是一方面，2010年至今的3年中，價格的變化猶如過山車一般。但相比于過山車的有起有落，水泥價格則是一蹶不振。

5月28日，當記者來到位于阿城區(qū)玉泉街道的冀東水泥黑龍江有限公司時，銷售經理左小東問記者：“（你們）是不是別的水泥廠來打聽價格的？”在得知記者身份后，左小東坦言，以前是賣方市場，現在是買方市場，“我們現在的價格有點高，想往下面調一調?！?/p>

“公司網上公開報價在430元/噸，實際價格可能只在350元/噸，幾乎所有企業(yè)都存在壓價現象?！睆堄绖俜Q。

在業(yè)內人士看來，水泥價值低，長途運輸劃不來，是賣不遠的 “短腿”產品，靠“走出去”消化產能的路走不通。而在地域廣闊的黑龍江，為爭奪市場份額，在低價策略的同時，甚至有企業(yè)將150公里以內的合理銷售半徑，增加到了200~250公里。

在多位黑龍江水泥企業(yè)負責人看來，惡性競爭之所以出現，需求下滑只是一個原因，而接近一半的產能過剩率，才是根源所在。

黑龍江省建材協(xié)會相關數據顯示，截至2012年末，黑龍江現有水泥生產能力6300萬噸左右，省統(tǒng)計規(guī)模以上的水泥企業(yè)86家，水泥產量僅為3873萬噸。

而按照國際公認的準則，水泥產能年利用率的正常范圍為70%~80%，如今，黑龍江這個水泥生產線并不是“太多”的省份，儼然已跨過這條紅線。

走市場化或是破解之道

在產能嚴重過剩的大背景下，行業(yè)整合浪潮此起彼伏，盡管政府、行業(yè)協(xié)會層面對大企業(yè)的兼并重組持積極的態(tài)度，認為是化解產能過剩的一個重要辦法，但市場上也有反對的聲音。

去年5月，黑龍江的工地開工之際，亞泰集團哈爾濱水泥廠曾準備統(tǒng)一漲價，但遭到了聯合抵制。鑫池混凝土有限公司董事長孫國福告訴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記者，他的公司也參與了那次抵制，“龍頭是亞泰，他說漲價就漲價，跟誰都不商量?！?/p>

“大企業(yè)當然有話語權，越大的企業(yè)，話語權越大。”在魏杰看來，不僅黑龍江有亞泰和北方水泥，別的省份和地區(qū)也有類似情況。

魏杰曾做過一個統(tǒng)計，黑龍江的大型企業(yè)，一個是北方水泥，另一個是亞泰水泥，截至2012年末，他們的熟料生產能力，占到全省的82%。

2009年3月23日，中國建材股份有限公司旗下的北方水泥正式揭牌，該公司成立的一大目的即是對東北地區(qū)的水泥產能進行整合。相關人士曾表示，北方水泥將與更多的產業(yè)資本和金融資本合作。

相關研究機構表示，通過對主要產能過剩行業(yè)的大規(guī)模并購重組，以及部分企業(yè)的破產清算，可有效緩解目前的產能過剩問題。然而，一家水泥企業(yè)負責人告訴記者，“由于地方政府部門不嚴格執(zhí)行38號文，不斷批新線，一些投機者打起了歪主意，干脆‘種’起水泥廠來——建水泥廠坐等大企業(yè)收購?！?/p>

國內某水泥龍頭企業(yè)高管在公司股東大會上稱：“38號文發(fā)布后，小企業(yè)開始買賣批文，影響更糟糕。我們擔心這些控制新產能的批文淪為一紙空文?！焙邶埥〗ú膮f(xié)會會長韓世濤甚至直言，不能讓他們再擴張了，不良資產都買過來，像收破爛似的。

“市場經濟的核心是競爭，如果市場份額過度集中的話，就缺乏競爭了。”魏杰認為。

日前，冀東水泥在黑龍江的日產7200噸項目頂著 “產能過剩之風”上馬，遭到21家水泥企業(yè)聯名抵制。記者在與冀東水泥相關人士交流時，對方認為，在競爭中制約行業(yè)壟斷的形成，是進入黑龍江市場的一個初衷。

對于市場該如何健康發(fā)展，魏杰認為，在一個區(qū)域市場內，至少有3~5家以上的主導水泥企業(yè)，以達到互相制約的平衡。韓世濤則表示，在市場經濟中，抑制產能過剩最好的辦法，就是取消政府的審核權，走市場化，政府只在煤耗、電耗、排放等幾個指標嚴格監(jiān)管。